汪乙一个人坐在海滩上发呆，他身旁的篝火在摇曳，往他脸上笼上了一层红黑色的光影。悦然走去坐下，顺着汪乙的眼神看看星空，“想什么呢？”
“在想以前的同事”
“哦？”悦然社会经验浅，每次汪乙提起这些话题，她都会有兴趣听，就好像自己以后还用的着一样。“说说呗”
“说什么，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别嚼舌根了”汪乙不爱谈这些，显得自己很低级。
“也不是谈具体谁谁啦”悦然想了想，“这样吧，你就说说哪种人你最讨厌。或者……或者说说中国人哪种脾气你最讨厌”
这个话题，汪乙其实想过很多，提起中国人最讨厌的是什么，他大概能有好几万字要写。但要说最讨厌的，他还真的蛮难做出一个决断。见汪乙不吭声，悦然有些扫兴，回头用脚拨弄起篝火扬起的碎屑来，就像魔法师一样。
“扮猪吃老虎”汪乙蹦了一句出来，就好像最后做了一个决定一样。
“扮猪吃老虎？”悦然没明白，“怎么说怎么说”她瞬间又恢复了精神，坐到了汪乙的旁边。半跪在沙子上，两眼期待地看着他。
“嗯，中国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扮猪吃老虎，明明有降龙的才能，却宁愿下地伏虎。从来不觉得自己很强，很自豪，永远觉得我比你强，我很自豪。”
“你能打个比方吗？似乎有些空”
“比如国足，老实说他们是我见过自我感觉最好的弱者了。他们急于寻找的成就感优越感都来自于我比其他13亿人强，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比其他60亿人强。你明白我意思吗？”
“但这不算是扮猪吃老虎吧，他们只是打老虎吃小兔子，这个怎么说呢，也算符合弱肉强食的规律吧”
“弱肉强食是没有错，这是为了生存。但想要永续的生存，强强对话才是出路。老虎会争地盘，孔雀会争配偶，这种让自己越来越强的竞争意识才是动物基因优化的最终选择。大概眼下你觉得老虎吃几个兔子挺开心的，但要是打不过其他老虎，他可以连老鼠都没得吃了”
悦然没有搭腔，她从半欠着身子，坐回到沙滩上，她在想汪乙的话。
“是不是因为我们古代都是地主贵族士大夫，要么文能傲视天下，要么武能遍无对手？”
“古代可能不同，古代资源比较少，信息比较慢，有社会地位的人往往是掌握资源的人。士大夫掌握了知识，地主掌握了土地，匠人拥有了技术，武夫拥有了武力，皇帝，就是最后究极的资源拥有者，并以资源控制更多的资源。他们可以觉得别人比自己弱，因为他们确实也很难挑战更强。
现代不同了，或许能源、技术甚至知识或许仍然是资源寡头，但信息绝对不是了，在这样快速交换信息的年代里面，其实没有什么不是透明的了。大家蒙着眼睛的时候，睁眼的或许有优越感，一旦大家都张开眼睛各自观察的时候，这种优越感其实就有些无厘头了。
我说的扮猪吃老虎，就是寻找这种优越感的人，恨不得周围的人都很落后，都仍然资源短缺，自己可以走捷径，可以自以为很优越。其实是掩耳盗铃，挺蠢得。”
“偏偏这样的人还挺多”悦然搭腔道。
“最可怕的还不是他自己蒙上眼睛，而是被他浇灭兴致的人从此也两眼一抹黑啊”汪乙叹了口气。
悦然不想去挖掘他叹气背后到底有什么故事，在她的认知里，确实总有人爱欺负弱者，并从中寻找优越感。但她始终觉得，弱者要是连挑战的勇气也没了，似乎和这些欺负弱者的强者没什么区别了，最终不过就是大家都不愿意抬头往上看。如果当初她自己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会坐在今天的海滩上，因为在她的世界里， 永远需要去了解更多东西，这样的她才不会被人吃瘪呢。
“那，这病有治吗？”
汪乙突然站起来，把手上把弄的树枝扔向漆黑的大海，树枝带着篝火的火星，划过照亮了一小条夜空。飞溅的魔法火星，划出了一道短暂的火光。
“当然！都像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谁还扮猪吃老虎？早就大闹天宫去了！”
悦然知道汪乙又在调侃自己，抓起一把沙丢过去，汪乙却早已闪开，径自回帐篷去了。
悦然知道自己永远都不是孙悟空，她只是乐意跟着孙悟空，她更像是小白龙，只要跟着这个队伍，总能获得救赎，至于自己是不是“扮马装潜龙”，她也不知道，但至少，她知道外面有更高的天空。
篝火扬起了更多的火星，抬头一看，和高不可及的星光融为一体，一起闪闪发光。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