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我一直以为综合征的zheng是“症”,但输入法里没有这个词。
前不久和客户吃饭的时候,大家在盘点各种吃过的面,谈到家乡的面的时候大家会想到那种过碱的面,通常会盘起来一垛垛地放在竹匾上晾干。明明喝着小酒聊着天,我忽然眼泪就夺眶而出,感觉这个画面忽然激活了我的童年,我仿佛重新站在了外公外婆天福里已经拆掉的五楼老宅,在楼道上调皮地从每一盘面里掰一小段。每次路过我都会掰一点,有时候会生吃然后吐掉,就像年轻人总爱打包回家放冰箱然后过几天扔掉,这样心里就不会觉得很浪费。外婆其实应该都知道,但是她不怪我,又到国庆了,外婆走了有十四年了,那时候她老是夸我,在现在的单位干的不错,叫我好好干下去。她常常和我说我老婆是个好女孩,对我是真心好。临走的时候她还哭着说,想看我结婚,看我有宝宝。我结婚是她走后三年,有宝宝是她走后八年。总有一些迷信的说法,所以我没有带孩子扫过一次墓,等他再大点,带去看看我的外婆。好在死人不会离开。
中秋晚上爸爸请一家子吃饭,哥哥和嫂子难得回来,外公自从住进了养老院,也难得能出来一起吃饭。我已经忘记他住进养老院是哪一年了,我只记得我曾拼命为他争下他想要的房子,回过头看,他其实住了没多久,为此我和舅舅舅妈闹翻了,表弟虽然不再和我冷战,但始终没有原谅我。房子也跌价了,以为买着总归不会亏待妈妈和舅舅,结果妈妈亏得更多。外公在回家的时候也抱了抱我,亮亮啊,祝你事业顺利,天天进步。我摆出那副混不吝的自以为包举天地的混账表情说,我每天都想着怎么体面的退步呢。我真后悔啊,我应该和他说句好听的,不就得了,像人生其他无数次嘴硬一样。而且我说祝你长命百岁的时候,我是真希望他长命百岁啊。
儿子从丽水回来很开心,自己数着后面有哪些假期。爸爸爸爸,龙泉我们还没去。爸爸我们可以去台州。我说是台州,第一声。他说不是,是台子的台。我不纠正他了,怕他混淆,长大了就会明白了。爸爸爸爸,我想去湖州,湖州我没去过。湖州你去过啊,我的爷爷奶奶就在湖州,我带你去过。他想不起来了,问我,你爷爷奶奶是谁。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不认识我的爷爷奶奶,也没见过我的外婆,希望我外公长命百岁,等臭小子长大到知道珍惜的年纪吧。
我以前有个其实不算很熟的同事,她走的那天我和很多其他同事去送她,在灵堂里她儿子跑来跑去开心的不得了,嚷着我去叫醒妈妈,他一定以为是场有趣的游戏。我忘记他当时几岁了,我记得我抱着同事的丈夫说了很多仗义的话。我最近搜微信联系人的时候偶尔还会看到她微信的头像,已经是黑白的了。我记得她最后一句在同事群里的话是:“等我回来瘦成一道闪电”。她的碑就在我外婆的旁边几行,每次去看外婆,我都会去看看她。他们安眠的地方也叫天福街。
我最近对儿子说,遵守秩序不会让你变得优秀。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一辈子在这样的奖惩体系里面循规蹈矩,小时候不敢乱穿马路,长大了不敢夸大吹牛。我一直以为自己成为一个人人赞赏的绅士,但慢慢发现,循规蹈矩是做不好事情的,哪怕是想一头扎进书本里做学术从此清贫快活 ,也渐渐怀疑自己的轻信和天真恐怕连质疑权威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本来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智慧和逻辑能力。所以一方面我希望儿子在学校里懂得规矩,做人正气。一方面又特别担心老师的严厉会把他的灵气给磨去。然后在40岁的某个失眠的夜晚也孤芳自赏地码字自慰。
我今天忽然对抑郁症有一个很好的比方,它就像一个没有捆在轴上的溜溜球。看起来上上下下蹦跶着,但你不知道在哪一次回收的瞬间会突然松脱砸在地上。所以我还是有点恐高的,忍不住会幻想自己在半空中的感受,然后惊出一身冷汗。
小时候我害怕开学,反而长大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太喜欢假期,因为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一旦有假期就会有事情堆积,财务这个东西还是比较线性的。但我最近有点害怕上班,明明过着别人都羡慕的生活,我却总是害怕早上起来,害怕假期结束,害怕一个人睡去。我安慰自己今年绷得太紧了,假期好好调整下,但假期结束充满了恐惧,明明绷紧了还做不好事情,那就是自己能力不行。我也承认过自己能力不行,想知难而退了,但朋友老是说我又凡尔赛了。我没法自洽了,忽然为了别人工作,为了别人活着,没有出口。
许知远说,人其实是没有自洽的,人就是有时候会反应快,有时候反应慢,有时候会很激动,有时候会很漠然,有时候会很努力工作,有时候就只想懒。大致这个意思我没法复述了。所以我不再看MBTI,不看星座,不看血型,不给自己定义,不给自己归类,这样自己可能会好过一点。大家都骂高晓松,但他四十岁那年有一句话,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有道理,他说四十不惑不是你都找到答案了,而是很多事情你不再需要答案了。不找答案就不惑了。
听着真他妈诡辩,但真他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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