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会面,W2T2<<
“我说了我很正常好吗?半个月了,每周两次每次两个小时,我已经在你这个倒霉的办公室浪费了8个小时了,你以为我还有几个8小时?”
坐在我面前的是我的病人席尔先生,或者叫席尔博士——他似乎更希望我这么称呼他。他受国际边缘研究项目小组的委托在我这里接受心理治疗,原因是委托人认为他已经在研究中产生了精神上的问题。而我,作为联合国特约心理治疗小组的特邀博士,被要求在一个月之内给出一个合理的评价,来判定席尔博士是否继续可以担任项目的负责工作。
“我在你面前确实是一个被研究的良好对象,但是我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绝对不是精神失常。你对我花再多时间也就是给小白鼠喂了安慰组药片而已。更何况身为医学和物理学双料博士,我十分清楚自己的情况!”
席尔先生继续扯着他的大嗓门,冲我吼着。眼前的他两鬓斑白,眼睛里充满血丝,看上去又是好多天没有睡觉了,领口敞着,微微还有些泛黄,袖口粘着显然是一天以前匆匆吃了几口的面包屑,也都已经拌着奶酪黑黑地粘在上面。
“席尔先生”“请叫我博士,博士!”“席尔博士,您的精神状态我已经做了两个星期的评估,作为科学工作者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在得到足够的证据前,我也不能证明您究竟是病态还是正常,更何况目前来说您的状态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正常。”
事实上自从开始治疗,他的症状不断在加剧。两星期前,他的搭档——著名的生物学博士艾尔博士失踪之后,他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请假了3天。而3天之后当他回到工作中时,就会自言自语,整个人显得很阴暗,还有,不停地大声讲话。而且两星期来他的症状不断地在加重,他说话的嗓门已经几乎把自己的喉咙扯破了——而且他确实正在接受咽喉炎的治疗。
“相信我,我的状态比你想象的更加不正常,这不是你能够明白的。作为博士我尊重你的专业判断,但是你判断的依据是不完整的,我没有时间多解释,我只求你赶快结束这个无谓地疗程,让我回到我的指挥工作中去。”
“先生,我也有我的职责所在。”
在我看来席尔先生一直还算是个比较通情达理的人,如果不是受了刺激的话,他其实是个很温文尔雅的人。只要是出于我专业的要求和判断,通常他都能理解并且而不会拒绝,这恐怕也是为什么他虽然那么抵触,却一直还坚持来接受治疗的原因——他尊重我的专业,就像大家尊重他的一样。所以每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他就会沉默。
就像现在一样……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和他这段时间不断的大喊竟然显得那么不自然,以至于每每到这种时候我就觉得他是正常的一样。
有时,他的沉默会在我问及他的老搭档的时候不自然的出现,这种态度又让我无法做出正面评估。
我知道今天的治疗又会不欢而散,并且我也不得不在我的记录上给他写上“不配合治疗,精神状态仍然不稳定”这样的字句,这对他是绝对不利的。其实作为科学工作者,我倒是挺能理解他的偏执的,我也希望能让他回到工作,但是他的状态,确实让人担忧。
“那,博士先生……”我决定还是让他回去休息下,“这样的话不如您先回去休息吧”
话没说完,他就眼睛放光地站起来,他急切地打开我办公室的门,然后转身略带感激地朝我看了眼,
“博士”我轻轻地说,“这不是医嘱,还是建议您,多休息!”
我知道这句又会是一句空话,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研究。他却微微点了点头,慢慢地穿上大衣,出门而去,出去的时候我觉得他有一些迟疑,他四下张望了下,大声地说了声“再见”,还没等我回过神就已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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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次会面,W4T1<<
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这周的周日了,按照日程他的日期被排在了周四和周日,这次是整个评估的最后第二次会面了。我希望他的状态能够足以胜任他的工作,然而……
他走进来的瞬间,我觉得他的又阴暗了很多——我希望这只是我的一个比喻,但不是这样,他确实像是被笼罩在一个黑影里一样。整个人延续着那种萎靡的气息和无神的气质,虽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坚毅,或者说某种固执,但是仍然让人觉得他无精打采的。
“把窗帘拉开好吗!”他的声音几乎已经是咆哮,连我都分不清他是商量的口吻还是命令的口吻了。
我拉开了窗帘,阳光撒了进来,打在希尔博士的脸上,他微微皱了皱眉,焦虑地四下张望:“快点开始吧,早点结束早点让我回到自己的工作。说实话我今天真的已经没有耐心要来了!我甚至都不想在乎有没有领导权了,我只希望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我的工作”。
他把“我的”两个字说的特别的重。
即使阳光也无法让他看上去精神些,仍旧一脸黯然地坐在沙发上。
“希尔博士,我理解您的焦虑。”他的悲观情绪在加剧,从他的情况来说,这个程度还是正常的。“不过您要相信,只要您配合,我一定给出一个科学的回复,您还是可以通过自己的表现来获得继续您项目的权利的。”
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知道如果这两次他还没有什么特别能扭转局面的表现,结果恐怕是不乐观的。
“您也别安慰我,我也是懂程序的。”他眼睛低垂,说着就沉默一会儿,“我只希望,我能完成我手上的工作,只要完成,项目就能继续下去。只要能完成这一步就好。而且我可以的,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时间。只要能完成这一步就好”
接下去两个小时的对话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只是常规性地询问了失踪的艾尔和他的一些往事,而他没有接过茬,不是沉默,就是一直重复同一句话。在我看来他反复同一句话的时候,就是在向我宣布他的病态在加剧,他每重复一遍,我就得在他心理分里打一个叉叉。他的比赛几乎已经结束了,伤停补时的5分钟也改变不了失掉的进球;九局下半的本垒打也打不回丢掉的分数;GAME OVER了!
我抬头无意识地看着博士没有带上的门,心想这也许是我职业史上最挣扎的一次了,因为专业判断和我的意愿相差的太远了。很多人都会这样,科学家尤其如此,研究心理学的科学家更甚。
还有一次治疗,应该没有奇迹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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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会面,W4T2<<
三点五十分,早在80分钟前希尔博士就应该坐在我的面前了。我原本还抱着一些希望去期待这次回面,但是没有什么比不来会面更糟糕的了。哪怕在前三周他都无比的正常,无比的健康,他这次不来也会让他失去工作,更何况是这样的一段记录。我仍旧愿意在结束前等他出现,甚至可以延长我们约好的时间。至少这样我上报的材料,会对他有利些。
四点五十分,我拿出了《精神状态特邀评估报告》,在“评估依据”一栏整理上了所有之前的录音材料和文字记录的索引,并且把整理好的材料附在后面。在写完“会面记录”、“授权人信息”的栏目之后,我的笔悬在了“评估结论”的一栏上。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四点五十五分
还有五分钟,下笔还早了点,他仍然有时间出现,出现我还会按两小时进行谈话,仍然会给出一个依据,仍然……
“滴滴滴”“博士,有人要见您,但是……”“让他进来!”
也许还有救,我打断了秘书的话,急切地让希尔博士进来,只要他的所谓工作完成了,他的状态还是可以重新评估的。我仍然会因为他工作压力太大而给他一个临时性精神状态紊乱的诊断。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披着大衣,带着帽子和眼镜,他裹得严丝合缝好像记错了季节,进来后他径自走向沙发做了下来,好像自己很熟悉这里一样。
“是希尔博士?”我问道。
“你好,博士”不是,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不是,他的声音很轻,不仅比希尔博士轻,他比任何人都要轻。
“你是?”
“你好博士,感谢你这一个月来的工作,本来我不用来的,但是希尔博士临终前一定要我来赴约,他说他很理解你的工作,也希望您能理解他,所以让我务必来解释一下。”
“什么?临终前?”
“是的,希尔博士在大概30分钟前被判定死亡了。”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症状也许很重,但是绝对没有自杀倾向,一直以来我的判断都是,阶段性因为工作压力而产生的过度反映,但这一点反过来是可以证明他对生活有积极因素的,是不存在自杀的倾向的。
“是意外吗?实验事故?”
“严格的说不是事故,实验成功了就是这样。”他没有在乎我的惊讶,“我本来没有权限告诉您,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说您是不会明白的,而且既然这是希尔的遗愿……”接下来,他就不停地开始向我讲述事情的经过。
“我们的时间很紧”他是这样开始他的叙述的。
“大约四周前,我们的实验就已经往预想之外的去发展了,那时候我们发生了一个重大的事故,您可能知道,失踪……”
“对”也就是那个事件之后希尔先生开始了治疗。
“所以在之后的四周里我们几乎分秒必争,因为每一分钟的浪费都会让事情进入不可挽回的局面。”我渐渐有些听出来,他在解释希尔先生的焦虑,我没有吭声,面前的人也没有给我机会。
“事实上,我们研究的项目很简单,是隐身人!”
“隐身人!”我虽然很惊讶,但是仍然没有太过惊讶,因为对于边缘部门来说,他们研究什么都不奇怪。我只是不知道这和希尔的死有什么联系。
“我和希尔还有其他同事,在研究中发现了一种新的基因,他能让人体的透光性显著的提高。你知道,每一个细胞都是一个灌水的透明玻璃球。光线是可以部分穿过的”他说着拿出一个手电筒递给我,打开后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把我的大拇指按在灯泡上,“看,就像你现在的手指一样!”我的手指透红了,透出一些红色。
“我们的研究就是把这个现象放大,在最理想的状态下,让光穿过人体所有的组织和细胞,甚至是骨骼,这样我们就能达到所谓的隐形。”
“而且,我们成功了!”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大约四周前,发生了事故,因为我们发现的现象可以帮助我们达到隐形的目的,却是不可控的。这就好像我们发现了核聚变,却不能控制他。于是在成功开始透光的两周之后,隐形发生了,但是在彻底隐形之后——也就是四周前那个节点——我们发现被试验对象的"隐形"并没有停止。”
我微微摇了摇头
“是的,也许从光学的角度来说,要隐形很容易,但是肉眼不能见之后,被试验对象的透光性仍在不断增加,更多肉眼不可见的光谱开始往他身体穿过……”“可以想象,这个现象是恐怖的,在无限透光之后,他的状态几乎就会和不存在一样了!”
“但看不见并不是不存在,这里就说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光的两态性!”
“光有波的特征也有粒子的特征”这个我高中学过。
“没错,如果把光理解成粒子,我们就成功让人体稀疏到可以让粒子通过,或者引导它们通过。但如果把它理解成波,他就没有那么简单地通过了。而我们就是用这种办法,一直才能看到隐身人的。而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
“声纳!”我插嘴说道。
“没错,希尔是个天才!他发现自己大声说话时,就能‘听到’隐身者的存在!”
我自言自语道:“所以他讲话那么大声。”
“他的‘疯狂’和您的会面,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说道这里我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他只是摇了摇手,继续说道,
“之后我们时间一直很紧,大约在两周之后,取得了重大突破,我们发现了让身体不透光的方法,我们称之为‘固化’。然而固化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固化并不是通过人的基因修改从自身发生的,而是我们通过病毒将基因逆转录到人的基因里面,通过控制病毒的扩散来控制固化。并且在控制中不断修复已经透光的细胞,这是一个好办法。”
“而在之后到今天的两周里,希尔就一直在用自己的身体做着这种‘固化’病毒的实验!”
我站了起来
“这本来是一种可控的逆转录的过程,因为病毒的载体是可控的。但是我们没有时间,我们也不能直接对透光者进行实验,为了争取时间,希尔拒绝使用控制药物,而是尽可能以极限的速度去完成‘固化’,去证明‘固化’有效,并且,算出中和‘透光’的时间。”
我明白了,“所以,”我说道,“他成功了”
“是的,他成功了,他用自己证明了固化是可能的,并且让隐身人可控地开始了固化——也就是逆透光的过程。”
“那他……”
“病毒!”他看穿了我要说什么,“病毒在控制下不至于致命,但是在过快的速度下,把他的身体拖垮了。他也许可以完成逆固化,但是他的器官,已经不行了”
我懂了! “一旦证明固化可行,隐身人也就有救了。……他为了救隐身人,牺牲了自己”
“是的……我就有救了”说罢,摘下了自己的手套,他的手是看不见的,只有在强烈的阳光下,隐约有些变形,就好像飞机发动起启动的时候,周围烧热的空气折射一样,流动的痕迹。他,是隐形的!而且已经能隐隐看到骨骼的痕迹,他不仅是隐形的,而且在固化!
“所以你是!!!!”
“我就是四周前失踪的……艾尔"
“还有博士,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或者应该说,我不是第一次见您了!”
他向我伸出了看不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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