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屑

传说天神在降临人间的时候会化作一道彗星划过，而彗尾划过的时候扫出许多碎屑也同时降临在了人间。这些摘得天神的智慧或体能的人虽然比不上神明，却也都是人中翘楚。这其中一些厉害的碎片就成为了所谓“不世出”的人才，其中不乏百年不遇的诗人，千年不遇的美人，或是天下无敌的武人。这些攫取了天神能力的普通人，被称之为：

“神屑”。

 史晋，是一个脑子简单的16岁少年。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在他出生的那一年刚好彗星划过，但是他实在是太赖了，过了预产期一个星期的他，仍然躲在肚子里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样子。以至于她母亲在产房注射催产针挣扎着要生他的时候，彗星正要划过消失。但是他的名字和彗星本身没有关系，只是她母亲过分努力地让他赶上彗星的周期，成为“神屑”之一，，而用力地生他，不停的使劲。所以，他就被他爸爸取名叫了“史晋”。

但史晋3岁的时候，就已经被邻居排除在了“神屑”的可能者之外了，因为他3岁的时候还不能讲话。当同龄的孩子过分早熟地摇摇晃晃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史晋还摆不正三轮童车的龙头。更糟糕的是，16岁的他还没有像同桌的小男孩一样变声，比起那些立定跳远单腿2米开外的“发育鸡”来说，他简直就是鸭笼里的鹅仔。

史晋的爸爸常说，在产房外听到里面孩子哇哇哭声的时候恰好是彗星消失的时候。因为那天他一出生，夜晚就不那么明亮了，所以与其说妈妈努力让他赶上了彗星周期，倒不如说他的诞生刚好在彗星周期结束之后。但史晋的妈妈却始终不同意，坚持说自己出产房的时候，夜空还十分明亮。史晋爸爸每到这时就闭嘴，他并不是表示默认，而是不想戳穿史妈妈那天失血过多瞳孔放大的事实。史妈妈虽然是得救了，但史晋却被命运抛弃了。

没能赶上神屑末班车的他，被分到一个充满着神屑的年级里，那一年，他面临中考的考验。A市是个教育大市，历年中考命题便以“难”著称，但很多人不认同这个说法，他们认为在这个满分700分但近二十年平均分只有400分的考试里，“为难”才是对其最好的形容词。“你就别难为晋晋了”，每次妈妈逼史晋喝各种牛奶、营养口服液的时候，史爸爸都会这么说。毕竟这个连平均分都不及格的考试对于一直不及格的孩子来说，是有些“为难”了。

不出所料的，那年全市平均分破天荒地突破了550分，在随后的新闻头版上，更是有记者把那一年称为“神屑年”。而我们的史晋，也不出所料地考了321分。

史妈妈死心了。

当史晋在母亲的彻底死心和爸爸的暗自得意中被送进邻市汽修职业学校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史晋终于开始发育了。发育的少年史晋逐渐开始展现出了自己对这种四轮机械独特的天赋。不，更准确的说法是，史晋的发育带给他成长速度惊人的理解能力，他像海绵一样迅速对周边所有事物都疯狂地吸收起来。以至于后来妈妈都一直后悔该把他放在一个物理或者生物学的环境里。但恰好就是他快速发育的那年，他被扔在了充斥着机油味和活塞碰撞声的车间里。

史晋的天赋得到了飞速的展现，他对螺丝螺帽、机械连杆所展现出来的天赋有时甚至让老师都望尘莫及，他几乎在一年之间就掌握了非常复杂的机械机构原理，并且或多或少都提出了自己更加先进的看法。很快校长在意识到庙小容不下大佛的时候，推荐史晋去到了市里著名的工业大学，破格成为了工业设计专业的大学生。而他就是这样糊里糊涂迟到了之后，在18岁那年又重新赶上了“神屑年”的尾巴，与那些踌躇满志的候选者们站在了一条线上。

来到了大学，便拥有了更加丰富的资源，他不仅可以获取最一手的业界动态，最让他兴奋的，他还能拥有各种各样实践的机会：他可以在高级的车间里打磨零件，可以在实习教室里修改机械，甚至可以定期在赛车场上亲手体验这些机械因为自己的不同设计而展现出来的各种惊人的性能。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醉心于，追逐最快的速度。

赛车在赛道上想要达到最快的速度，不仅仅需要机器本身能表达出的爆发力，同时也需要懂得在各式各样的弯道里，保持车子最适合的调教，摸索出最合理的路线，以及保证车手进行最合理的操作。这件事情最难的地方在于，怎样的调教能同时适合车手的操作习惯，又同时能适应赛道的调教要求？也因此，机械师和车手之间的合作好坏往往能够比赛手本身的操作更直观地表现在赛道的成绩上。

史晋却渐渐成为了这样一个内外兼修的车手。他逐渐成长起来的敏捷的运动神经，让他在操控汽车的时候拥有过人的能力，对弯道G力精准的控制、对油门和刹车精准而细腻的收放，还有他冷静的性格，让他很快成为圈子里面最快的车手。而他在维修站里展现出的专业而细微的知识，对车子组装的严格的把握，也保证了能够根据自己驾驶的情况，最合理地调教，最后通过自己的手脚表现在赛道的圈速上。

他的赛车才能并没有隐藏很久，金子的发光速度永远没有贪婪的人的眼睛快，他很快被车队发现，意外的成为了F1车手。正式签约法拉利车队的时候，他才22岁，法拉利为此还支付了他大学剩余两年的学费，并等了一年直到他获得学位之后才完成签约报道的流程。官宣的时候他们召开了盛大的发布会，全球媒体一片哗然，有媒体在网站首页写道这样的话：“法拉利又签约了一个尼基劳达”，并在边上附上了一张他俊俏的照片。

媒体还是低估了史晋的能力，他在加入车队的第二个冬天就对新车的空气动力进行了创新性的改革，并帮助车队在当年获得车队总冠军。第三个赛季更是由于他对混动系统进行了革命性的颠覆，优化了kers的能量循环逻辑，帮助自己和车队同时获得了总冠军。母亲在家里看着电视上的颁奖直播，在她眼里，站在领奖台上的史晋，除了自豪以外，却有一丝不满足，就像小时候喝奶没喝饱一样，这个表情，母亲永远记得。

就在人们期待史晋能够再度创造奇迹，超越劳达、塞纳、舒马赫成为真正的赛车传奇的时候，他在夺冠后的赛季末选择了离开。就像母亲预料中的那样，他离开的理由是，F1的速度“不能满足他”。

他彻底消失在了公众视野面前，整整三年，除了父母，谁都没见过他，只有旧时的伙伴知道他每天躲在乡下家里的车库里捣鼓自己的发明，但从来也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连他爸妈都不知道他每天抱着一堆东西在干什么。三年里他只会见过一个朋友，每次这个人来的时候都会用皮卡装来一些裹着防水布的东西，母亲只以为是汽车的零部件所以并没有多在意。这个人她倒是认识，是史晋原来车队发动机研发部的一个同事，这个人本身曾经就职于劳斯莱斯的发动机部门，是史晋的好朋友。但每次两人简单的聊几句之后，就分别了。

史晋消失的时间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五年后，当他来到玻利维亚盐湖滩开发布会的时候，谁都不敢相信，他在家自己制造了一架汽车。这架有着夸张空气动力设计的汽车，全身上下都散射出一种随时要起飞的感觉。而且事实上他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打破现在世界最快路面汽车速度3218公里/小时的记录。所谓的“贴地飞行”最难的，反而是能够让他继续贴地并保持直线行进。在发布会上史晋没有说太多话，只是邀请了一些熟悉的媒体和业内朋友简单地讲了讲自己这周内会做的事情，他甚至没有邀请赞助商。“我要造最快的车”成为他全场反复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前后出现了三次，他一共只说了五句话。

 

史晋的挑战很快就会开始，他亲自坐在驾驶舱内，身边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监控设备，只是在操控台不起眼的角落，粘着一张报纸的剪报，仔细塑封好了，而且看的出来，已经跟着主人好多年。剪报是他出生那一年彗星划过时候的新闻报道，上面还有一张清晰度并不是很高的照片，按照当时的印刷质量，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彗星划过的照片。

史晋通过对讲机和工作人员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之后，就开始了启动程序，启动程序非常繁琐，与其说是启动一辆汽车，倒不如说更像是喷气式飞机起飞前的发动机启动检查。在进行了预热、燃料检查、弹射装置、减速装置等一系列必要的检查之后，史晋把手指放在了启动的按钮上。启动之后他需要做的操作很简单，合理地调整动力输出的提升速率就可以，简单地说就是–慢慢踩油门。

稍微定了定神，他按下了启动按钮，巨大的烟尘从车后被扬了起来，车身发出了巨大的噪音，方圆几公里内的爬行动物都辐射状快步跑开。车子逐渐启动起来，并且不断地加速，加速。但狭窄的监视窗外的风景却没有太大变化，和车身不断提高的速度不同，远处的山峰只是慢慢地在往后退。但他鼻子正前方的巨大的HUD投屏数字不停的在上升，逐渐开始逼进音速。在接近音障的时候，车身开始不断受到冲击波的侵扰，剧烈抖动起来。史晋紧紧地控制着车身的姿态，防止因为震动而产生灾难性的偏移。

“嘭！”在突破音障的时候一个空气蘑菇从车身周围炸开，伞状辐射区域的所有空气都在瞬间被压缩成了一张膜，然后又迅速展开，盐湖滩上的细沙仿佛被一口气吹开，这口气就好像把整个台风装进气球里，然后嘭地爆发出来。史晋的驾驶舱内经历了巨大的震动，然后一切又回复到了平静。现在他两眼死死盯着屏幕，音障的考验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需要不断地提高车速，打破纪录。

1500、2000、2500、3000……

车速很快开始接近世界纪录，“只要我再坚持几秒”这个想法还没结束，HUD上的时速表就已经突破了3300，也就是说他已经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在车子里的史晋肯定没有看到，此时在一旁的人群早就炸开了锅：观众已经陷入了欢呼，人们互相拥抱击掌庆祝新的世界纪录的诞生；记者们都开始疯狂向国内发回第一时间的报道；技术团队开始根据跑道长度测算最大可能速度，并且微调打开减速伞的时间；他的父母攥紧对方的手，望着远方的绝尘而去的车子，等待儿子凯旋身影。

车厢里，史晋也冷静地开始准备减速流程，他内心无比的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低头简单的操作了几个按钮之后，抬头确认了行进的方向。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监视窗的外面，周身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就在他的正前方，和他保持了一样的速度在飞速后退。史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是谁”。对方没有回应，只过了一瞬间，那个身影便从车子外面移到了里面，面对面贴住史晋的脸，但仍然散发的光看不清面容。“凡人”，这个身影开始“说话”，声音没有通过物质传播，而是直接出现在史晋的脑子里。史晋的大脑飞快地处理眼前的情况，他很快冷静下来，“你是天神？”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头，“在你们看来是的，仿佛洞悉一切主宰一切的神。‘神’，是的，你们是这么称呼我的！”天神继续说道：“但我们不是主宰者，我们只是辅佐者”“辅佐谁？绝对意志？”“辅佐你们。我们以独特的物质形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甄选出比我们更强大的灵魂，来指引人类，我们，其实也是人类，我们称自己为‘烛人’”。

“我们也是人类”这句话击中了史晋的心里，他瞬间明白了所谓“神屑”的一切。“人类为了甄选出更好的物种，将拥有最强能力的人类量子化，然后实现了近似的永生，通过提高，来反哺人类的科技发展”史晋开始快速推理，“你们这些量子人，哦不，烛人经过时间和空间的变更，实现了能力的跃迁，然后在不可预测的时间点回到地球，通过消散自己（就像蜡烛一样）来提高人类的智力水平”“产生了你们所谓的神屑”烛人结束了这段推理。

“为什么是我?”史晋提问。“因为你的体能和智力，最重要的是你改变人类的决心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突破人类极限更好的办法不是让你在有限地生命里不断尝试，而是给足你时间”，“而是给足我时间”史晋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最后几个字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史晋终于明白了所谓天神下凡，掉落神屑的真相，这些烛人为了创造了更强的人类，消散自己培育神屑，然后把最强的变成新的烛人，接替自己实现下一批人类的智力或者体力的跃迁。他深呼吸了一下，最后还有一个他已经猜到答案的问题：“那么现在你来找我的意思是？”

“接替我！”

这句话在超音速的车厢里，或者说是史晋的脑子里产生了无限遍的回音。史晋在3300多公里每小时的时速下，大脑开始疯狂的运转，眼前产生了超越时间和空间范围的人类历史的闪回，发光的烛人穿过自己的身体然后不见，他最后视野内一片白光……

……

技术团队进入快速应急流程，他们有条理地调整着车速，焦虑地看着生理监测系统上史晋啸叫着的生理指标。打开降落伞，车子减速，父母亲跟着警车救护车技术保障车来到了车子停下的地方，打开车舱门。看到史晋正襟危坐在座椅上，就像一尊被凝固的石佛。救援人员移动不了他，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他们就地除去了头盔和上身的衣服，但没有心肺复苏的必要了，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关于天神为何要降临人间，凡间有无数的猜测，但从来没有人能参透过。只是传说最接近神的神屑，会得到天神的眷顾，获得天神下凡的真相。由于天神下凡这个事情本身就是千百年不遇的神迹，因此神屑在人间的存在显得弥足珍贵，而能参透天神下凡真相的人，也几乎从未存在过。

但几乎，不等於没有，史晋，就像他名字里的两个字所描述的那样，最终在历史的漫漫长河中获得晋升，成为了那个参透真相的凡人，但真相却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被他带去了天界。死亡的人无法向活人诉说死后的情节，成神的神如何向凡人点透晋升后职责。

于是世间只留下了“彗星划过，神屑临世”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