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是一年中最容易被忽略的月份,印象中他没有那么鲜明的特征,像季风区的春天一样,体感上有时候就是一瞬。我不记得我历年在4月的出行,记得的只有“乱穿衣”的执迷,和对花粉的过敏。但宁夏的4月有点不同,浓烈的不像人们口中的“西北狼”,而更像在吃清淡的拉面前嚼一口蒜。
飞机降落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黄,对黄土高坡最直观的印象来源于“黄”,而不是“土”、“高”或者“坡”。这种黄是在背景里承托着的,也是目及所见的所有,仿佛一个沙色的蒙版,越远的地方越密。接机的同事说,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看见远处的贺兰山脉。我是在第三天早晨,才看到的山。他说,你向西北张开嘴,吃到的是满嘴的沙,喝到的是地道的西北风。我说,你好幽默。他说,是真的,就这昨天还刚刚人工降雨了。他后来一直无法想象地板渗水出来的那种“黄梅天”,一如我想象不出能见度不到100米的高速公路主线。
宁夏4月的浓烈除了满眼的沙,还有满鼻的飘絮。同行的女孩子在deepseek上研究了一路杨树和柳树的性别,而我则一直在找不到口罩和找到了口罩之间纠结。我在车上对送机的同事说,这杨絮和柳絮大得就像飘雪。他说,这还不算像,人工降雨前才像。我想他肯定不知道,在我这样的南方孩子印象里,雪还不如现在的絮密。但显然他见过更密的絮和更密的雪,他向我描述了西北的浓烈,而我则继承了江南的婉约。
滩羊是不浓烈的,甚至有些寡淡,没有我熟悉的湖羊的酱味,也没有我熟悉的烤羊腰的膻味,只有一口下去满溢的汁水,和包裹住舌尖的弹性动物纤维。这种清淡就好像“清真”两个字的字面意思一样,清甜而还原。我没去过“走不出一头牛”的潮汕,但同样细分了每一个部位的羊肉的是在银川。但滩羊也是浓烈的,它的浓烈来自于盘边玉带环绕的辣椒、麻酱、洋葱和蒜。左右手轮流一口的是手抓的快感,和羊肉的快感,是专属于手抓羊肉的快感。
干在江南是一种状态,是湿的反面,就像极昼时的北极,夜,是一种很少的状态。而宁夏的干,就像是同时期南极的极夜,湿是一种不存在。宁夏的干,它不是湿度计上个位数的盲目呈现,同样不准的还有4摄氏度的夜间体感。但这种干是浓烈的,它一直在向你裸露的皮肤诠释“渗透压”的内涵,但你的大脑却始终在后知后觉,等干摄取了最后一丝氢氧化合物的时候,你感到的是嘴唇翻起的死皮,和手背乍现的龟裂。
我曾以为西北的男子是狼,他们高大、皮肤粗糙、性格粗犷、面容凶悍。但这只是“我以为”。西北的男子是狼,但也是汉。同桌的西北的汉子是“哥哥泪哗哗的淌”的柔情,也是“你要开朗些”的温暖,是奶奶望向爷爷离开人世的山坡落日,也是父亲嘟囔着北漂儿子在CBD里的码农式宅。他一边喝着宁夏红酒说除了白酒都是果汁,一边稚气地看着自己胸前的酒渍说我这是怎么搞得。他一边和着民谣的伴奏高唱西北的民歌,一边向你转发自己视频号的电吉他摇滚solo。他是浓烈的,胜过宁夏的沙和絮,羊和干。
而宁夏,充满的,是他这样的人。宁夏是浓烈的,他们和我一样内敛、沉静,可能一样善良、稚气,但他们浪漫高歌,仗义随行。让从未见过4月樱花的我,永远记住了宁夏银川这个浓烈的4月。
2025年4月于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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