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乙从来不知道水手结是怎么打的,所以当他和悦然将舢板划到船边的时候,他只能很小心地将捆着石头的绳头抛到甲板上挂住。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无论绑什么重物总是从绳结里滑脱出来。船实在有些高,他每次抛得时候舢板都会被晃的远离大船的船舷,悦然只能不停地划,来稳住舢板,直到最后成功的那一次,她才松了松手臂,酸的要命。汪乙扯了扯绳子,感觉能承受住自己的重量,就开始往上爬,爬到勉强够着甲板的位置,他把绳子在腰上多缠了一圈,然后把重物绕过桩子,便把重物重新抛了下去,借着这股力自己爬上了甲板。爬上去之后也顾不得确认船上的设施,把另一头绳子拿起试着捆在桩子上,这时候他又后悔起来,当时没有领了那倒霉水手的好意。他只能勉强用两个死结固定住绳子,不放心,绕到另一个桩子再打两个死结。这才示意悦然可以往上爬。

上了甲板的悦然再也乐不起来了,海上阳光特别的烈,无处遮挡,远处粼粼的破浪若在昨天一定让人觉得美不胜收,今天却是令人恼怒的反光,仿佛无形地推着热浪。她心疼地摸摸晒得绯红的脸颊,“以前我多么白啊”,自己嘀咕起来,然后抬头瞧瞧汪乙,他此时正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船上。这是一艘木船,从远处看去虽然不大,靠近了看却硕大无比,吃水不深的木船露出长长的一段龙骨和巨大的后桨,船身好像搁浅在海滩上,却不自然地保持着基本垂直的姿态。但更奇怪的是,宽大的船体上修有一座楼,就像古代的楼船,但房子风格却不对,很像七八十年代修建的老工房,大概有五层,表面还涂着与船体年代不符的白石灰,只是大多都脱落了露出木头的墙体来。悦然走上去扯扯汪乙的衣角,汪乙示意不要做声,两人慢慢往楼房走近。

楼房一字排开,从船头到船位有五个单元,总有几百米长,楼房均朝向船的左舷,与其说是船上修建好的楼,更像是之后才修建的。汪乙数着单元楼一个个号往船头走,行至船头绕过楼房来到侧面发现船头左前方已被乱石埋住,船虽然没有搁浅却卡死在了石头缝里,难怪从船尾看船的吃水不深,原来已经斜插进了崖缝。“船身应该已经卡住了很久,房子上石灰和油漆年代都不太一样,估计是后来才建上去的,只是为什么相对先进的的楼房设计结构用木头工艺呢?”汪乙嘟囔地说出自己的推理,悦然却在边上接到,“应该是木船体的承重关系吧,砖水泥太重了。”汪乙点点头表示同意。悦然得到了鼓励,继续接下去推理:“所以这不是一艘普通的楼船,而是后建上去的破船。”汪乙摸了摸下巴,“对,如果是楼船,房屋应该朝着船头而不是船的左舷,现在这个朝向,明显是为了朝南,你看,阳台是向着南面”悦然其实上船后搞不太清楚东南西北,她看了看太阳大概的位置表示同意。“我们上去看看,估计桅杆都拿来做固定了!”两人从5单元进去抬头看,果然,前桅作为支撑筑进了墙内,楼层不高,却足够码下五层,独门独户,每个楼道一层连着一户。悦然扶着墙面一节一节往上攀,不高,一会儿就到了顶层。汪乙没有上楼,而是转身走向船位,从1单元上楼观察。两人这时好像被好奇掠住了喉咙,都低头思考观察着。理性型的人容易被现象背后的东西所吸引,两人似乎对自己的推理都心照不宣地有一种执着。 

悦然爬到顶楼,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一户木门严实关着,她退回半层,从楼梯道的阳台看见走向船尾的汪乙。她干脆倚在不高的栏杆上,抬头观察起左边的悬崖来。这是一块断崖,大概在船的西南角,断裂的地方有条大石缝,船头就卡在里面,断崖的另一侧山势明显降低,爬高了看几乎可以看到远处的将落的太阳。这段山崖沿着往西绵延数公里,然后转个弯包出一个海湾来。刚刚他们就是顺着海湾的入口划进来的。估计脚下的大船就是为了躲避风浪,驶进了海湾,没想到被风和浪潮卡在了这个石缝里面没能出去。他们的游艇也差不多,此刻游艇的残骸还在海湾口的暗礁边上洒落漂浮着。现在正值涨潮,帮助两人脱困的小岛此刻也被潮水淹没。原本狭窄的隘口现在看起来宽阔了很多。“该死的潮水,该死的暗礁”,悦然可能更多是在埋怨自己匮乏的航海知识。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她身边白墙墙体上突然响了起来,还扑簌扑簌地掉落灰尘,一开始只是灰尘,过了一会儿是大片大片的石灰脱落。她被吓到了,站起身背靠反方向的墙上。这时墙体开始发出木板摩擦的吱呀声,就好像打开一个成年木箱一样的声音,厚重。她的腿已经软了,想下楼跑又迈不开步子,刚想抬腿却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墙根。这时候看去她的皮肤倒是白了很多,吓得连血色也没有了。发出声响的墙壁此时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白地板到上缘两米不到的高度,开口不断变宽变大。这时看去,更像是一道正在被打开的门,门从石灰里破墙而出。她下意识抓起脚下一块小石头,扔掉又换了一块大石头,门不断地在打开,门后慢慢走出一个白乎乎的身影。她抓起石头就扔了过去,

“彭!”

身影闪过了石头,拍了拍满身的石灰,“是我!”悦然抬头看了看,拍去石灰的白色声影原来是汪乙,她大出一口气,彻底瘫坐在地上。汪乙拂去脸上和头发上的墙粉,“还好我闪的快。”然后两人对视了一下,都笑了出来。汪乙这一笑,也是如释重负,他倒真没想恶作剧,老实说开门的时候他自己也多少有些犯怵,鬼知道门后是什么东西。只是从1单元一路“穿墙而过”,他多少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他这一笑,更多的也是悦然的反应,让他有些忍俊不禁,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姑娘,原来胆子也挺小的。

悦然慢慢缓过来了,她这时候更多地被门后的景象吸引到,也就是汪乙一路走来的路。顺着门可以一路望到尽头,应该是1单元的楼梯间,在尽头还挂了一面齐人高的镜子,转身一看,自己背后刚刚也靠着一面镜子,两面镜子中间嵌套着无数个门框,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尽的通路。

“你是怎么发现的?”“1单元的这个门开着,所以我就试试是不是每一个楼道之间都有这么一个门,就这么一路开到了5单元”。两人又到楼下都看了看,每一层楼的半层楼梯间都在1、5单元挂了两面镜子,中间的门有些打开着有些还封闭着,就像是一个无限空间的立体迷宫一样。搞不懂为什么当初要设计这样一栋奇怪的房子。

——两个片段连起来,分别来自于2014年6、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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