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 坦克 猫

“苏轼”是因为我新读了《东坡传》;坦克是读库中一篇关于苏联人使用德国战车的文章;猫是见了油百万的猫有感,希望它早日恢复健康。这三个词要写在一次颇为不易,希望结合的还算自然。

云间飞过一行鸟,长脚宽翼,振翅高飞,逆光看去,分不清是鹭还是鹤。苏轼此刻坐在船头,一身布衣打扮,袒着半个肩头,只有左脚上挂了一只鞋,光着的右脚搭在船沿上,和着船橹的吱呀声,在水面一上一下地轻点,点起的水纹和船行的涟漪干涉在一起,激起了点点星光。苏轼眯着眼凝视着水花反射出的星光,脸上挂着一丝得意。

船舱里蜷着一只猫,灰色的毛色,看着有些脏,但有几条虎纹,长在猫身也颇为神气。小猫许是吹得有些凉,优雅地从船舱踱步出去,竟一屁股坐在了苏轼的怀里,摊开肚子,享受着阳光。苏轼放下扇子,很自然地抚弄起小猫来。

西湖工程上月刚刚结束,工程泛起的淤泥似乎还未完全沉淀到湖底,岸边新植的柳树也尚显单薄,但湖上来往的船只早已繁忙如织,有吃水近甲板的货船,有游人撑伞嬉玩的游船,有撒网捕鱼的渔船,还有穿梭于莲叶间的采莲船。苏轼的蓬船在湖中摇曳,横穿湖面向西而去,用竹竿支起的小棚恰好挡住了东面射来的阳光,阴影的边际线在苏轼的腰间割出一道线,线上是一个逍遥自得的半百老人,线下是两条遒劲的双腿。苏轼带着两个年老的护卫,不骑马,而是故意在涌金门雇了一条蓬船横穿湖面,显然并不急着赶路。

上岸后,苏轼信步上山,一手摇着一把无字的纸扇,一手竟还擒着那只花猫。他吐息着山间的湿润空气,也不觉得炎热。待苏轼走到冷泉亭的时候影子已经被踩在了脚底,他举起扇子遮阳远望,看见亭下坐着一僧,身穿灰色长袍,脚下穿着草鞋,虽然不在打坐,却浑然不动,仿佛身边的空气都是冰冷的。

苏轼笑了,快步上前:“维贤师父,抱歉抱歉,子瞻来晚了。”

维贤法师慢慢地转过头,他留着白色的长髯,面带笑意,看面相比苏轼年长不少,他说:“东坡先生步伐矫健,不应有迟,只怕是被沿路美景拖住了脚步啊。”

“师父不要笑我,我特地坐船而来,观赏了下圩堤。”苏轼摆手说。

“难怪我在山下听船家言,圩堤建成月余来,苏太守日日坐船上山而来,想必心中得意得很吧。”大师笑着说。

苏轼双手作揖:“还不是拜大师的图纸精妙,疏浚湖水已是一绝,淤泥就地建堤,蓄水防洪,兼能行路观景,可谓秒绝,子瞻窃功矣。”

二人哈哈笑了起来,苏轼说:“师父,前面不远就是普安寺,我与住持相熟,常在此地办公,不如去要一餐斋饭。给这个小伙计,也吃点好吃的。”

“随先生便。”

于是二人携手沿着石阶往上,向普安寺前去。时间虽值正午,但烈日被绿树荫蔽,更有山泉循着石阶往下,反而在石阶上生出不少青苔来,甚是清凉,却也湿滑。“师父小心。”苏轼扶着维贤法师。

“师父最近,有何奇思妙想?”苏轼问维贤。维贤法师是个怪人,年轻的时候是军籍,但因为身体较弱,只能做些后勤的工作,慢慢成了熟练的木工。后来机缘巧合,出家做了和尚,竟一直不忘木工活,喜欢画画图纸,设计设计东西,这次西湖疏浚,正是他的手笔,他说这也算是一种修行,所以才有苏轼自谦“窃功”一说。

“来,你来瞧瞧这个。”果然一说这个话题,老法师便激动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卷麻布,虽然褶皱,但上面用炭笔精准地画着一副复杂的机关图。

苏轼凑过来看,画上有很多标注和辅助线,但是大致可以看出这是一辆车的样子,但是与一般的马车不同,它有好几个轮子,有些轮子并不挨着地面,在轮子之间似乎还用一条线连接着。“这条线是什么?”苏轼就像一个认真学习的学生一样,请教着法师。“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名字,这是一块长牛皮,用小的齿轮把几个轮子连起来。”“连起来的用途是?”“这样就可以帮助车子爬很多轮子爬不上去的坡了。”“有意思。那这个顶上的是盾牌吗?”“对,固定的盾牌,人可以躲在里面射箭。”苏轼频频点头,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兵器车很感兴趣,老法师继续介绍:“你看,在左右两侧还挖了孔,这样人只要躲在里面,四周都可以弓箭射击,如果有人靠近,则可以从孔里向外刺刀枪。”“那为什么盾牌是在后面,而不是在前面的?”苏轼注意到顶上的盾牌只向着一个方向,而且是马车的屁股方向。“好问题!”维贤法师得意地说,“这个马啊,不是拉的,而是推的。这样,马就不会受到正面的伤害。背后编制几个步兵,既可以挡住来击,也可以保护战马。”苏轼一拍手掌:“高明啊!”

维贤诚心问道:“东坡先生,只是,你能不能帮我给这个战具取一个名字?”东坡挥了挥扇子,想了一会,将扇子一拢:“兵站台而射,马推车而安,车批甲而固,轮连履而攀。过险池而平坦,迎恶敌而力克,不如就叫,坦克,如何?”维贤法师捻了下长髯,缓缓点了点头:“坦是行之能,克乃器之功,坦克,妙哉!”二人大笑起来。

“师父,我明日就以浙西军区钤辖名义上表朝廷,推广此物,内能平叛,外能抗辽!国家必兴啊。”苏轼振奋地说。维贤却摇摇头:“先生大可不必,不必啊。”见苏轼表情困惑,他继续说道:“一则我一个出家人,只当设计是修行,并不想设计兵器残害生灵,恐佛法不容。二则,先生难道忘了,令弟如今正出使辽国,以子由之才,边境二十年无虞,边境无虞则民兴,百姓兴则不反,何用兵器啊?”

苏轼沉默了好久,打开扇子来回扇了好几下,然后说:“师父所言甚是,我还是狭隘了啊。”法师摇摇头:“不然不然”。

“太守……太守!……”

这时,一个小伙子远远呼喊着跑了过来,他一身短打装扮,跑得呼哧呼哧,显然是最快速度冲来。苏轼怀里的猫被吓得一惊,背一拱,蹿到了地上,跑到了维贤法师的脚下躲藏起来。年长的侍卫将来人一把拦住,这人不是太守官衙里面的:“哪儿来的?太守不便见客。”苏轼走上去,轻轻推开侍卫,扶住气喘吁吁的小伙子:“我见你眼熟,你是寿星院的下人吧。”寿星院也是苏轼平时喜欢待着办公的地方,有十三个堂间,其中他最喜欢的,叫雨奇堂,名字正是得于十多年前他在杭州任通判时写下的诗句“山色空蒙雨亦奇”。

“是……是……太守。”小伙子捧了一抔溪水喝下,终于缓了过来,“太守,这里有急信一封,衙门差人寻不见你,送到了寿星院,我见事情紧急,这才骑马跑来送信。这是急信,请过目。”

苏轼接过信,确是急件,他吩咐侍卫照顾下小伙子,然后走到维贤法师旁边,在石阶上一屁股坐下,看起信来。维贤法师知道涉及军政大事,便不敢多言,在一旁站着,只是见苏轼的表情越来越紧张,眉头越皱越紧。

不一会儿,苏轼读罢信件,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回来:“抱歉,师父,我有紧急公务,要立刻回衙门。”抬手指了指山上的方向,“普安寺之约,下次赔过,莫怪。”

维贤师父拍拍他的肩膀:“子瞻不要放在心上,既然是公事,当然是公事要紧。走吧,我陪你下山,我也下次再去吧。”

“也好也好。”苏轼此时心急,也不劝大师了,二人从原路快步下山而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山下。苏轼是坐船而来,送信人倒是骑马而来,马还在山下,但不够他们多人使用。“先生莫急,我是坐马车来的,不如我送你去吧。”

“那就,麻烦师父了。”苏轼顾不上客气,跳上车去,法师紧跟其后,小猫也不知何时跳进了车厢,侍卫坐在前面驾车,一行人快速向府衙奔去。

马车沿着西湖的北岸飞驰,绕过新修的圩堤之后,进入了唐代诗人白居易修建的堤岸,人们喜欢称之为“白堤”。此刻马蹄各大的声响,在先贤设计的堤坝上,敲出了一段急迫的鼓点,但车轮的声音没有踩中鼓点,而是随着地表的起伏发出咕噜噜的闷声,催马的长鞭在低沉的打击声中不时破出一声嘹亮的高音。伴着这曲杂乱无章的打击乐,苏轼和维贤法师二人在上下跳跃着。

维贤法师见苏轼久久沉默,表情郁结,与小猫四眼对视,瞪得滚圆,却又不在看,便找话问道:“东坡先生,我知你向来喜欢风雅,今日为何拿着一柄无字纸扇。”

苏轼被这个问题从长考中拉了回来,他来回翻弄了一下无字扇,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然后低沉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不妨说来听听”维贤追问。

苏轼点了点头,嗓音也低沉了起来:“前日里我坐堂审案,偶遇一事。一个老妪因为庄稼涝死了,不得已欠了主家一笔债。那主家也不易,粮食不够缴税,几次催收不得,只能对簿公堂。我见二人各有道理,无法轻断,于是写下扇面百余,拿到堂前去卖,不出半日筹银许多,便帮老妪将债结清了。”

说到这里,维贤法师看了看苏轼的表情,并无自得,反而带着一丝苦涩,苏轼看着扇子继续说,“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拿着一柄无字扇。”

“是想有需要时,赠字换钱?”法师问。

苏轼摇摇头:“我几个拙字能换几个钱,再说,换的不也是百姓的钱?我只是想时时提醒自己。”

法师点了点头,嘴角带着笑意:“太守如此,百姓之福,善哉。”

苏轼还是笑不出来,不知是在和大师说话,还是自言自语:“连年降雨,水情泛滥,百姓难啊!”

“我猜信中所写,也是此事?”法师问。

苏轼没想到,维贤法师借一个扇面说事,竟套出他的心事。“正是,事关水情,不敢怠慢。”“我自元祐四年赴任以来,连续上表朝廷,要整治河道,消除水患。不仅如此,还需银两收购粮食,以备粮食减产,可以开仓维持物价。”苏轼打开了话匣子,“幸蒙太皇太后洪恩,多次拨款,我们合作建成了大小水库六座,西湖通淤疏浚。“他一口气说道了这里,似乎要缓一缓,深深叹了一口气。

”但还远远不够啊!”说着,将信件递给维贤法师。

维贤法师接过信件,打开细看,里面说的是秀州嘉兴县,有民向官员陈情,聚在县衙前,要求稳定粮价,兴修水利。但县令闭门不受诉,还使人驱赶,竟造成当地四十人踩踏而死,骇人听闻。

维贤法师放下信,用力捻着脖颈上的念珠:“走,太守大人,我们这就去嘉兴县!”苏轼也紧紧地攥住无字纸扇,深深点了点头。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太阳雨,硕大的雨珠打在马车的顶上,与马蹄车轮催鞭声一道,构成了一组不祥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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